漆树的故乡,在亚洲温暖湿润的莽莽山间。在这种外表看似平平无奇的落叶乔木体内,却孕育着以年为计量单位采集的珍贵树汁——生漆。这富含漆酚的乳白色液体,在经过多道精制工序处理后,方可髹涂于器胚之上。上到施金涂彩,嵌以螺钿珠玉的华美妆奁,下至色彩斑驳,朴实无华的日用食器,漆器用它温润内敛的光泽,应和着东方人的审美与性格,承载着东方的文化及历史。若要在东方找一个最具有漆器民族性的国家,最东隅的日本可能是公认的首选,正如“China”之于陶瓷,英语中漆器也作“Japan”。山间奇木之血与东洋大和民族之血,早在千年之前,便开始融合…
本期漆器史话将会顺着时间长河,大致分为以下三个板块带大家逐一领略日本漆器的魅力:
渐习唐风—漆器的起源
平安-室町—日本漆艺的崛起
安土桃山-江户—莳絵与远航西洋(上)
安土桃山-江户—莳絵与远航西洋(下)
第一期,就让我们一起看看日本漆器工艺是如何在我国唐朝的影响下,渐渐在本土生根发芽的……
-最初的一小步-
广义上的漆器,早在距今近万年以前的原始社会就以亚洲为中心悄然诞生了。先民们发现,从漆树伤口处流出的液体有强烈的黏性,而且涂抹了这种液体的器物远比没有涂抹过的结实耐用。
▲割漆图片在日本,福井县出土过距今-年前绳文早期的涂黑红漆梳子残片;青森县出土过距今-年前绳文晚期的涂红漆竹篓;佐贺县出土过距今-年前弥生时代带几何彩纹的木胎漆箱;奈良县近几一带则在距今-年前的古坟中发掘出了夹苎麻漆棺残片。▲
壶形漆涂土器
青森县绳纹时代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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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黑红漆梳子残片
福井县
绳纹时代早期
这些处于漆器工艺黎明期的器物虽远不如后世我们所熟知的漆器精美,但已经透露出日本文化与漆器密不可分的关系。据成书于平安时代的著作《本朝事始》中记载,倭武皇子(公元4世纪,景行天皇的皇子)在狩猎时偶然折断了一根树枝,从折断处流出了漆黑的液体。皇子命随从收集这种液体涂抹在随身物品上,惊喜的发现涂抹到的地方会折射出黑光,非常美丽。于是他取“美丽动人/uruwashii”的音译,把这种树和树汁命名为“漆/urushi”,并指定聚居此处的土著部族为“漆部”,世代从事采漆造器工作,以充宫中使用。
▲倭武皇子像菊池容斋十九世纪漆器当然不会像传说中一样完全是日本本土的创造,虽然最早漆的使用到底来自哪个文明依然众说纷纭,并无确凿证据能证明,但漆工艺多半是经中国大陆或朝鲜半岛,由移民带到日本的异国先进技术。这些渡来民凭借技术立足,逐渐与原住民融合,漆艺也就这样在日本深深扎下了根。-从模仿中起航-千年以前漆器工艺的龙头是唐土与朝鲜,这个时期日本的传世漆器中,有的来自海外,有的则是本国工匠模仿外国制品构图与技巧的产物。此时漆器工艺的主流技法有两种,那就是“密陀绘”和“金银平脱”。都可以在收藏圣武天皇遗物的皇室珍宝库——东大寺正仓院中看到相应作品。
▲正仓院外景巧笔细描-密陀绘
所谓“密陀绘”又叫“油绘”。即在苏子油中混入少量“密陀僧”(一氧化铅)加热溶解,再掺入各种色彩调制成油性颜料,在已用漆刷成红色或黑色的器物表面,描绘人物、山水、草花等纹路为装饰的漆绘装饰技法。此时油绘装饰的主题带有浓厚的大陆风格,以佛教或道教人物为主,画面结构左右对称,中轴明显;颜料遮盖力极强,能调出漆无法产生的浅淡色彩,表现力绝佳。在朱红或漆黑一色的光滑表面上用纤细的笔触密密勾勒,一幅幅栩栩如生的佛教主题漆绘就如用纸笔作画一般跃然眼前。法隆寺传国宝——玉虫厨子的侧面,就用油绘技法绘有舍身饲虎图,笔法流丽自然,精美绝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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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身饲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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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虫厨子
纤手慢磨-平脱与螺钿
另一种技法“金银平脱”则是发源于我国汉代的装饰技法。这种技法把金银打成的薄片按设计好的图样小心切割出花草鸟兽的形状,表面再用线刻法雕琢上五官羽毛纹路等细节,用漆粘附在器物表面。完成后再次给器物整体上漆,晾干后反复打磨,直到此前贴上去的金银饰片从漆涂层中露出面貌为止。比如正仓院藏竹胎银平脱漆胡瓶,就是一个好例子。
▲竹胎银平脱胡瓶▲胡瓶细节这种技法不仅可以用金银片做装饰,还可以灵活的用上螺钿、夜光贝、水晶、琥珀等,图样组合繁多,色彩材质丰富,与温润光泽的漆面交相辉映,彰显了我国唐代所特有的大国富贵气象。比如正仓院藏平螺钿花鸟背八角镜背面贴出的富丽堂皇的宝相团花,主体为银白泛彩的夜光贝,琥珀则先在底层涂了朱砂,图案透过半透明的琥珀饰片呈现血滴一样艳丽的橙红色,红白相间,设色娇艳夺目,令人一见而难忘。类似工艺的制品在正仓院藏品中还有许多,比如螺钿紫檀阮咸在紫檀表面用类似的材料贴出了栩栩如生的鹦鹉;螺钿紫檀琵琶上则用夜光贝刻出了骑骆驼的胡人、唐草卷蔓、迦陵频伽等等……这种以贝母为主的装饰技巧在日后演化成了漆器装饰中特殊的一支——“螺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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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钿紫檀阮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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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咸背面细节图
▲螺钿紫檀琵琶正仓院▲琵琶背部迦陵频伽细节滑动